情欲|情欲翻滚, 红尘纷扰, 我只等你一个人

今天的文章,
把自己写得哭崩了。
希望你也能遇见一个,愿意用整个余生,为你做饭的人,
如果遇见了,答应我,别错过。
那时候,他还很年轻,在一个大学念书,有些小财小才,处处如鱼得水,难免潇洒狂狷。
直到遇上她。
春天的午后,城市低云盘旋,乱花如礼炮争相炸开。
他从山顶下来,一路想些吃喝玩乐男欢女爱的小事,不期然地,听到路边有人在唱英文歌。
他听不懂,只觉得又陡峭又柔媚。
因为美,还有点悲伤。
他本以为是一个中年女人。近了,才知对方也年轻。
脸如鸡子,发如浓雾,于是愈发显得那声音像迷香,不容分说地,从七窍直侵到心脏。
他就这样站在浓荫里,忽然心生卑怯。
后来才知道,是其他系的女生。有些故事的。
不说男学生,连院里的个别教授,都对她有超越师生的照顾。
他开始给她写信。
用久违了的纸与笔,写匿名的情诗。
他喜欢这种不在场的游戏。进可攻,退可守,可以轻松胜任。
说起来,她也不是完美的人。
只是因为爱,人就矮了,蜷缩起来,觉得自己无限小,无限软弱和无辜。
他寄了多少信已经忘了,开始是告白,后来成习惯,把她当成他生命的一个见证者。
说学业。
说天气。
说遇见的林林总总。
他本以为,到了毕业,各奔东西,此后尘埃落定,一切都成为时间沉默的殉葬品。
不成想,有一天她找上门来,说,不是挺有种的吗,怎么玩这手?
他的脸轰地一下红了,忤在那里,整个人像打了石膏一样僵硬。
但还是勉强着嬉皮笑脸,说,这叫投石问路。
那天晚上,他们一起吃晚饭,在学校外面的小饭店。
湖南人开的,味重得很。
要是与其他女孩子约会,他肯定不会选的。
但是她,不一样。
他有一种奇异的念头,想把她带到下面来,带到这烟腾腾的人间,这俚俗的真实世界。
他说,你看看你点的,青菜粉丝鱼,样样都像是练了瑜珈似的,跟你本人气质就像。
她看了看他点的,剁椒鱼头炸汤圆,冲着劲,使着性,任意胡为,也和他差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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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当然没有吃太多,彼此还陌生。吃饭就是一场表演。
她将半碗米饭吃了一小时,他则一分钟没咬完一块肉。
食物在此时,早已没有了实用的价值,只存在观赏性。
第二次吃饭,便熟了些,一起吃火锅。
配菜一碟碟上来。
豆腐正大仙容,一碰就颠三颠,像思春的小尼姑。
青菜不卑不亢不变节,死了也在坚持。以士的形象。
肉卷被冻得张牙舞爪,赤口白舌的,脾气一看就不好,仿佛张嘴就要骂人。
还有一种海鱼,倔犟地,睁着眼睛似笑非笑,像一个被捕获的特工。勾芡了些淀粉,入锅一煮,果然比别的食物都要有城府得多。
食物如人,看着生猛,也有棱刺,但都遇不得热情。
在滚烫浓烈的汤汁中一过,一个比一个乖顺柔软,脾气好得一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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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是口齿伶俐的人。
挑起两根缠夹的粉丝,说:“你看,就跟调情似的,没多久就粘到一起去了。”
香气蒸腾。
人间草木与牲畜,在锅里等着。无声,无响,无条件,绝对忠诚地,服务他们的舌尖、胃肠,和爱情。
他觉得时机到了,有些话当讲则当。
许多时候,我们以为来日方长。说不定,一挥手就是后会无期。
他往里头加了两样菜,一样蘑菇,一样粉条,说,“在我们当地,男人女人处对象特简单,就像这两种食材,‘爱不爱,给个爽快话!’ ”
“爱怎样,不爱又怎样?”
“若爱呢,咱俩一锅热乎乎炖上,再生它麻酱、大蒜、香油、辣子……一堆孩子;不爱呢,你煮你的清汤,我涮我的牛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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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没想到,就那样好上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不是正在炖吗?”
人间乐事,不外乎三桩:佳人在侧,美食在前,荣光在后。
在那一年里,他全占了。
和她走到一起,课题成功,被某高校下聘书,幸运得几乎要被嫉恨,同舍的人说:“不请大家撮十顿,我们不放过你。”
他自然应允。
有钱有闲,为什么不?
然后便是热热闹闹地吃。吃茶,吃酒,吃肉,最热闹的,还是火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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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最体贴的食法。
宜动宜静,宜孤独宜闹腾。
单身的人害怕一个人,喜欢火锅的热乎劲。
毕竟一入夜,人便觉得空。
食欲就穷凶极恶起来,文绉绉的吃食是扑不灭欲火了。惟有火锅以蛮力,可制服这头兽——这头兽混杂着傍黑而起的孤独,愈发焦躁难忍。
幸福的人想分享,也热爱这一家亲的团圆味儿,于是一顿顿永无止尽地吃下去。
在大剌剌、热腾腾、无遮无挡的香雾中,人的脸都是红的。话也是亲的。
一切都不坏。
一切都在等待我们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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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喝得东倒西歪,慢慢走回去。
一路打打闹闹,黑绒绒的天幕上,躲着一枚德尔沃式的月亮,光辉惨淡,一切都被晕染得讳莫如深。
但又有什么关系呢?
有她,
有未来,
有真实燎烈的一日三餐,那就什么都不用害怕。
后来进入七月,仿佛一夜之间,大家都在兵荒马乱的找工作。
校园几乎空了。
他有了下落,逍遥得很。在租来的小屋里懒懒的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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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早早上了班。
那时在实习,在一家外资。忙得烽火连天。几乎见不着人。
早上醒来,人已经不在了。晚上入睡了才归来。
他心里牵挂,去接她。
写字楼灯火通明,人人穿得像口钟,一板一正地,飞快地穿行。是另一个世界。
他不习惯,觉得在那森严的氛围里,自己像被点了穴。僵着,窘着,左右动弹不得。
这里是数据、利益、专业术语的天下。
硬梆梆,冷冰冰。
没有情绪的滋生空间。
情感要计算得恰到好处,不能多一分,也不能少一分。话要滴水不漏。
天真的人,在这里尸骨无存。
爱?
在这里说爱,是要被笑话的。
——这种湿润润软茸茸的东西,要么被压抑,要么被利用,要么成为诱饵。
他不习惯。走出来,在楼下等她。
下面是广州的各色小吃。
糖水铺,甜品店,澄亮的光淋下来,是另一种清凉的、真实的人间滋味。
点都德也在旁边,都是挤挤捱捱的人。海鲜楼也多。但太贵,到底不是他能消费得起的。
他经常光顾的,是一家粤式茶餐厅,吃点汤水粉面。
卤鸭卤肉鸡翅饭也香,吃一口,剩下的,都包在盒子里,细心保着温,留给她。
她从楼里一出来,扑面而来的,就是微温的、鲜香的一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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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夫复何求。
一口饭,
两个人,
就看得见烟火味的余生了......
后来他接得少,就在家里,烹饪家常菜蔬,等她晚归时吃。他知道,她一定没吃饭。
她一到家,掀开盖子,菜煨在锅里,还是热的。
她吃了一点,就去床上,蠕了蠕,扎入他的怀里,喘着气撒娇:“好想就这样一辈子吃你做的饭。”
他迷蒙中翻起身。
有些地方也站起来:“我想的是,一辈子吃你......”
周末难得她不加班。
两人穿着大T恤,趿着拖鞋,一起去了菜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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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了些鱼肉菜蔬,一起走回来。
他一手牵着她,一手拎着菜,穿过紫薇丛,穿过芒果树,穿过大树瘤一般的菠萝蜜,穿过水果小货车的叫卖声,穿过24小时无人售货店,穿过红男绿女,穿过盛夏的风和燎烈的光阴......
觉得就是凡俗夫妻。
有沉甸甸的欢娱。也有黄沉沉的爱欲。
【 情欲|情欲翻滚, 红尘纷扰, 我只等你一个人】他说,“明年,我们就领证吧。”
她说,“这么快,我感觉自己都还是个孩子......”
菜洗好后,他叫了一圈同学,竟然都没空。他们就在家里,打开电磁炉子,加入底料,慢慢炖火锅。
香气凶猛,张牙舞爪缠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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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那香雾之中,投入肉、菇、菜、丸、肠、粉......
食物如人,最怕热情。
冷冰冰的人事,它们倒不惧。坚强挺立。但一遇热心肠,就心软得怎么样都可以。
青菜软耷耷地卷在筷上,渴望着被吃。
肥羊卷在滚汁中,缩水成一小条,正在寻找一副肠胃来收容。
他们恣意大嚼,辣味乱窜,舌尖气象万千。
之后,又做了些事情。
在那些炽热的青春里,他们吃过多少顿饭,就要了多少次彼此。
食与性,相生相起。
他们曾经聊过,“红男绿女”这个词莫名其妙,更准确的说法,应是“食男欲女”。
不再一起吃饭了,也就不会交缠。
不交缠的时空里,就会各行其路。
那时,夏天将去未去。谷色的光线从窗纱里漏进来,在出租屋的地板上贴着,几难察觉地移动。
她抬起眼来,看向窗外广州的天,青色的,澄澈透明。
她忽然想到万古长天这个词。万古长天,就是永恒啊。
那时候,没有其他人事来打扰。
他们有的,只有这盛情盛意的当下。
他在她的身后赤身侧卧着,手臂搭着她,说些闲话。每一句都能把人给化了。
她听着,听着他的柔肠百结,他的斩钉截铁。
那些话说得狠,他自己都被感动了,掉下泪来。他们都是真的动了情。
可是他们太年轻,不知道人世之中,除了食、性以外,还有更多的抗争与苟且。
她在外企。周围狼烟四起。体面有序的环境中,是看不见的争斗与厮杀。
她入职不久,就得罪了人。
是直接主管。
因不懂办公室政治,她站错队。
还未等她懂事,现实就用残酷的报复,提前给她上了一课又一课。
被穿小鞋。
被孤立。
她付出12分努力,依然不被认可。
所有这些,她都未曾告诉他。
他在高校。秩序井然,不理解这种削尖脑袋的营营苟苟。她默默吞忍一切,谁也不说。
在那些不顺心的岁月里,她急速长大。
她来自底层。能吃苦。
她不信这个邪。
她发了狠:此路不通,我再走一条。总有一条能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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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此一无所知。
怀揣着一腔柔情,买菜,做饭,等她回家。
他穿过广州的夜色,拎着青菜排骨鱼,回到家,丁丁当当地洗、切、炒、炖。浓香满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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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回来越来越晚。
“什么时候回家吃饭?”
“做了你喜欢的猪肚鸡,早点回来。”
“今天周末,一起吃火锅吧?”
有一天,她忽然发了火。
“吃饭吃饭,就知道吃吃吃,除了吃,你还知道什么?!”
她不是不知道这是无理取闹。
但她憋不住。她汹涌的委屈,需一个出口来释放。她需要他明白,她出了事。她需要帮助。需要指引。
可他到底太年轻。
未经世事的男生,心事简纯到近乎愚蠢。
他嚅嚅着,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如果不想在家里,要不,我们出去吃?”
她看着他,觉得眼前的人开始远。
他们一个往东,一个往西;
一个成为战士,一个仍是书生;
一个像惊弓之鸟+困室之兽,一个仍是少年。
她什么也不说。
眼泪扑簌簌往下流。
在战场上浴血厮杀的人,多么希望,自己身边有一个战友,而不是“无用”的伴侣。
你反复问我“粥可温”,能挽回我的败局么?
你与我度黄昏,能改变我绵延不绝的困窘么?
爱与现实的对抗,再一次败下阵来。
有一天,她说,为了减少通勤时间,我要住到公司附近。
他阻止不了。
她一意孤行,找了中介,定了一所公寓,周末来搬家。
他沉默地坐在沙发里。
看她将衣服,一件件叠进箱子;
看她将洗漱用品,一个个收入收纳包;
看她穿梭在屋子里,将个人用品,一一带走。
离别已经来了。
他却无能为力。
她说:上班时间住公寓,周末我就回来。
那时候,广州已经进入深秋。满城桂花香,一蓬一蓬地,从窗口涌进来。
他反复想到一个词:无可奈何花落去......
他后来去找过她。
也给过她很多电话。
但她越来越忙。
他听她零星地提过,她的工作终于开始有起色,她被经理看见,她有了有力的支持者......
可他也明白,她越来越像一个身份。有名无实。
有一回,他去她公寓。在楼下遇见一个人。
一个30多岁的男人,一身名牌西装,瘦而挺拔,刚从楼上下来。
他依稀记起来,这是她的领导。有些实权的。
他正想打招呼。
但对方转身走了。
走时最后一道目光落到她脸上。意味深长的。
上楼以后,她什么也没说,他也没有问。
世间并非所有问题,都需要解决;也非所有疑惑,都要有一个答案。
他怕。
怕真相来临时,他无法承受。
人蜷缩起来,伤害是不是可以来得晚一点?
依稀是圣诞节前夕,又或者是元旦,他记不清了。
他记得的是,他给她打了几百个未接电话后,终于有一天,她接了起来,对他说:“嗨,出来吃个饭吧。”
他疑惑,为什么不回家?
她说,外面更合适。
家里的烟火味,有独特的意义。是关于归宿的,日常生活的,爱的。
在外面,吃饭是仪式感。
是某种决定。
有些抉择,早就确定了。但彼时的他,未曾觉察。
他带着一堆疑问赴约,去找她。
想要一个答案。
以及一个态度。
可他等到的,只有一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