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友怀孕，我用一根口红哄她自费流产”

杜小音是早上六点的车赶往省医院的。本来也不想去那么早，可是老妈一听她要去省城，当晚就送了一罐子的肉丁酱，要她带给妹妹杜小乐。

她一口答应，可是老妈还不放心，硬是盯着她定了第二天一早六点的车。

杜小音比妹妹大八岁，杜小乐遗传了父母相貌上的优点，加上性格乖巧温顺，从小就受尽了全家人的宠爱。

相貌平平的杜小音就这种待遇了。从小，她就是眼巴巴看着妹妹吃糖吃蛋糕吃鸡腿的那个人。她心里委屈，可她不敢说。说出来，妈妈就会怪她不让着妹妹，不配做姐姐。

她不想被父母厌弃，为了多得到父母的一点疼惜，她从不敢违背父母的任何意见。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就好像眼前的这罐肉丁酱，是杜小音的最爱，但是妈妈从来没有为她专门做过。只是有时做得多了，留够了杜小乐吃的，才会拿一个小瓶子装一点送给她。

杜小音觉得，自己也许是从垃圾桶里捡来的。

杜小音在医院办的事很顺利，她看了下时间，才九点一刻。

她手里拎着那只罐子，心里还在计划，中午请妹妹吃顿午饭，下午让她带着自己逛街买几件衣服，然后再坐晚上八点的车回去。

没想到，从妇产科经过的时候，杜小音竟意外地看到了妹妹。

妹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妇产科外面的长椅上，头发有些凌乱，脚上趿着两只拖鞋。那一头凌乱而油腻的头发，怕是有四五天没洗了。

杜小音没多想，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啪”的一下，在妹妹身上拍了一下。

杜小乐受惊扭头，在看到姐姐的一刹那，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杜小音在她旁边坐下，把罐子放在两人中间：“喏，累死我了，咱妈让我给你带的。 ”她一边说，一边扭头往妇产科手术室里看了一眼：“你怎么在这儿呀，陪朋友来的？”

杜小乐的脸又刷的一下红了，她支唔了半天，一会儿说是朋友在里面做检查，一会儿又说自己不舒服。杜小音听着不对劲，一眼瞥见她手里的检查单，便伸手去夺。杜小乐左躲右闪，姐妹俩在手术室外拉扯起来。

“杜小乐，该你了。 ”一句话让姐妹俩都停了下来，望向手术室。

护士有点不耐烦：“抓紧时间，到底做不做人流，考虑好了吗？”

杜小音难以置信地望向妹妹，杜小乐躲避着她的目光，泪水却流了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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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小乐已经怀孕32天了，她今天是去做人流的。

手术费是男友给她凑的，他说了，做个普通人流就行，剩下的钱留着给她买点好吃的。可杜小乐娇气，怕疼。那点钱，只能勉强做个无痛人流。

在她的计划里，上午做了手术，下午就在宿舍里睡觉，周一继续请假，顶多三天，三天之后她杜小乐就又是一条生龙活虎的好汉了。

可是谁也想不到，怎么就那么巧，会遇到她姐姐。

手术是肯定做不成了，杜小音不由分说，死拉硬拽地把她拖上了火车，带着妹妹回了家。

路上，杜小音打了几个电话，一个是打给学校的，她代妹妹请了一个月的假；一个是打给妈妈的，向她如实报告了杜小乐的情况。

杜小乐疯了一样去哭去吼去踢她咬她，杜小音都不理会。火车上的人几乎以为她是人贩子了，可当杜小音放了电话，人们才看到她也是一脸的泪水。

一出车站，就看到妈妈已经等在门口了。杜小音拖拽着妹妹走过去，还没来得及张口，突然眼前一花，面颊上已经挨了重重的一记耳光。

杜小音一愣，妈妈低沉的骂声就贴着耳朵传过来：“死丫头，去趟省城你就给我惹这么一档子烂事。她好歹是你妹妹，你现在把她带回家，是想怎么样？”

她骂完杜小音，又准备去骂杜小乐，可是一看到小女儿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就不舍得了，只是伸出指头在杜小乐脑门上狠狠戳了一下：“赶紧跟我回家！”

杜小音站在那儿，很久都没有动，母亲扶着妹妹渐行渐远的身影，慢慢地模糊成一团泪雾。

手指被什么勒得生疼，她低头一看，才发现那罐肉丁酱还在自己手上紧紧攥着。

杜小音直接回了自己家。虽然那里根本就不像个家。

在这个屋檐下，她已经和老公刘鹏冷战很久了。

果然，锅是冷的，灶是冷的，就连空气都是冷的。刘鹏正躺在沙发上刷抖音，看到她回家，只抬了抬眼皮，连一声招呼都没打。

餐桌上随意堆放着一大摞快餐盒，不用想就知道这两天刘鹏是怎么过来的。杜小音肚子咕咕叫了两声，她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有两顿饭没吃了。

她两三下就把垃圾收拾到垃圾桶，准备到厨房给自己下了一碗面。

冰箱里什么都没有了，连一根葱叶也没有，这日子过得真让她心灰意冷。

白水煮的面，没有一点蔬菜。即使饥肠辘辘，面对这样的一碗面，杜小音也没什么食欲。她发了一会儿呆，才想起还有那罐肉丁酱，她轻轻拿过来，舀了一点倒在碗里。

全都是里脊肉丁，还配了香茹、胡萝卜，妈妈做得很用心。做这样的酱不麻烦，但是她杜小音要借着杜小乐的光，才能吃上一回。像这样打开满满一罐，慢慢品尝第一口，还是她有生以来的第一次。

一筷子面下肚，肉丁酱的滋味还在嘴里打转，杜小音流泪了。

听到动静的刘鹏从沙发上抬起身，往这边看了一眼。当看到杜小音的泪水时，他愣了一下，放了手机，从沙发上坐起来，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

杜小音一边往嘴里扒拉面条，一边含糊不清地说：“我知道，那个女人怀孕五个月了，你快当爸爸了，她逼着你和我离婚，对吧？”

刘鹏的脸“腾”的一下红了，似乎想辩解。杜小音被面呛了一下，咳起来。刘鹏从沙发站起来，把水杯和纸巾递过去。杜小音瞟了一眼那纸巾，抬眼看了一眼刘鹏：“我还以为我死了，你都不会多看我一眼。 ”

刘鹏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把脸转向一边：“怎么会呢，你就是爱多想。你也为我考虑考虑，我家三代单传，你……”

杜小音擦了擦嘴，又擦了擦眼泪，她努力了许久，把眼泪都咽到肚子里后，才轻轻笑了一下：“我们离婚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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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小音三天之后才回了娘家。这两天，她躲在房里谁也没见，什么也没吃，以至于早上一出门，看到太阳的时候还打了一个晃。

妹妹正坐在家里养小月子。她最终还是找了一家稳妥的医院把手术做了。

进手术室的那会儿，妈妈的脸都是白的，腿都是抖的，脸上还戴了一个大口罩，生怕被谁认出来。杜小乐从手术室里出来，她第一件事，就是给女儿也戴上了大口罩，才小心翼翼地扶着女儿回了家。

杜小乐躺在床上，支使着老妈给自己做鸡汤面，一边拿手机视频聊天。看到杜小音，她眼皮抬了抬，算是打了招呼。

杜小音不声不响在床沿上坐下来，一眼就看到正和杜小乐视频聊天的男生。她面无表情地问了一句：“就是他？”

杜小乐斜了一眼姐姐，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杜小音劈手就把手机从妹妹手里夺过来，对着那个男生说：“你去死吧，以后再也不要打扰我妹妹了！”

然后，她就挂断了电话。

杜小乐恼了，这两天她一直憋着火，要不是姐姐多事，她这桩“丑事”怎么可能会让父母知道，现在可好，虽然爸妈嘴上没说啥，可脸上到底是挂着气恼。她这几天连说话也都是陪着小心。

男友知道事情妥善解决，打电话过来又是道歉又是赔礼的，还给她买了一管阿玛尼的口红，这才让她的心理稍稍得到些安慰。

可杜小音一来，又是骂又是吵的，这让杜小乐一直压抑着的情绪彻底爆发了。

她不管不顾地，就朝杜小音的背上捶了两拳，是使了全劲的，砸在背上砰砰两声闷响。以前姐妹俩也打闹过，但没有哪一次这么认真而决绝。

杜小音咬了咬嘴唇，一回头，扇了杜小乐一记耳光！

耳光脆响，杜小乐愣了。从小到大，姐姐一直让着她，从来都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她捂着发烫的脸颊，满眼的不信与震惊。

妈妈从厨房里出来，看到眼前这情景，不问青红皂白，张着满是白面的手，就朝杜小音身上捶去：“你疯了吧，死丫头，你妹妹这个样子，你作什么妖？”

杜小音满脸是泪，从包里掏出一份离婚证，摔在妈妈面前。封面上的三个字，一下子刺痛了妈妈和杜小乐的眼。

杜小乐看着那张证，捂着脸的手慢慢放了下来。

杜小音18岁的时候，做过一次人流手术。

她记得很清楚，和刘鹏第一次发生关系的那天。马上毕业了，她很想买一条红色的裙子在毕业典礼上穿， 188元的裙子，不贵。

可是她刚一开口，妈妈就驳回了她的要求：“买什么裙子呀，为了供你上学，花了多少钱了？结果呢，你考得一塌糊涂！还不如你妹妹呢，人家期末考试还考个双百呢！”

10岁的杜小乐坐在一旁，朝她挤挤眼，炫耀似地转了一个圈，她注意到妹妹脚上穿着的鞋子，在专柜里要卖400多。

她什么都没有说，扭头冲出了家门。

刘鹏是班里给她写过纸条的男孩子，那个下着雨的晚上，她无处可去，打通了刘鹏的电话。刘鹏欣喜若狂，带着她先去了饭店，杜小音不敢大手大脚，只给自己点了一份盖浇饭。

等她吃完饭，浑身湿透的刘鹏才从外边回来，从怀里掏出一个袋子，袋子里装着的，就是她梦寐以求的那条裙子。

一份盖浇饭，一条188元的红裙子，换来的是小宾馆里杜小音含着眼泪的呻吟。她只觉得疼，疼得全身都要撕裂了一般。

刘鹏伏在她身上，擦了擦她额头上的冷汗，说：“乖，一会儿就好了。 ”

但是他们谁也想不到，那是噩梦的开端。

两个月之后，杜小音月经没来，去医院一查，怀孕了。大夫的眼睛里全是鄙夷，她被那样的目光看一眼，全身都疼。

刘鹏找同学借了几百元，找了一家小诊所。手术台上的污渍让杜小音心惊胆颤。一个肥硕的女人，穿着一件已经发黄的白大褂，戴着口罩，冷冷地看着她说：“把裙子脱了躺上去。 ”

有冰凉的器械伸进来，杜小音打了一个颤。然后，一个尖锐的疼痛从身体深入袭来，她忍不住叫了一声。

“这会儿知道疼了？快活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你才多大？你父母知道了还不得气死？”做手术的女人说个不停，杜小音死死咬着牙齿，把那些痛苦疼痛全都堵在了牙齿后。

她不敢和父母说，咬着牙撑着，洗衣做涮锅，还和往常一样。

她胡乱上了一所学校，只要离开家就好。刘鹏没考上大学，去了一家4s店当修理工，是她缠着刘鹏不放。太缺爱的女孩子，遇到一点关爱，就如果溺水的人抓住了稻草，死都不松手。

她胡乱嫁了，父母也没什么意见，就是在要彩礼的时候，多了一些争执，说好的数目，妈妈突然又加了两万。刘鹏有些恼，对她发了脾气。她没吭声，私下找同事借了钱，加上自己的积蓄，给了父母。

本以为这就是一生的开端，可是结婚几年，一无所出，急着抱孙子的婆婆黑了脸。到医院一查，是当年的手术，伤了子宫。

和刘鹏的婚姻，因为这件事，彻底陷入了绝境。刘鹏三代单传，这些年对她的那些情感，也慢慢消磨不见。她早知道他出了轨，却一直都隐忍不发。

日子过得心灰意冷，就不怕什么伤害了。

直到，她在省医院看到妹妹。

把妹妹带回家，并把她做人流的事告诉父母，到底是出于什么心理，杜小音自己也不明白。她只是一直在想，如果，如果几年前，她因为无知而闯下的祸事，事后父母能够像照顾杜小乐一样照顾自己，那么，她现在的命运还是这样吗？

或者，如果父母当时买了那条红裙子，她现在的人生，又会是什么样子？

不敢想，有些“如果”想得多了，心就会疼。

杜小音俯身捡起那张离婚证，对妹妹说：“你也许不缺少真正爱你的人，但最首要的，你要真正地爱自己。 ”

有半句话她没说，那句话是：别像我，从来都没有爱过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