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亲说了，我们是定下婚约的”

夜已深。

窗外的风吹进了房间，芦苇帘也跟着轻轻飘动了起来。

人老了，睡眠时间少果然是真的，一夜不睡也是常有的事。

不过，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只是在床上躺着，而是起身，坐到了窗边的躺椅上。

今晚的月亮又圆又大，月光透过窗户照得整个房间亮堂堂的，地上像铺了一层霜一样。

都说人老了喜欢回忆，这也是真的。

我坐在躺椅上，手中紧攥着绣着梅花的手帕，静静地看着月亮，遥想这漫长又短暂的一生。

颤颤巍巍的和月亮讲了一个故事之后，闭上眼的时候，只管悄悄泪流。

再睁眼已是泪眼婆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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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从前有个书生。

二十岁出头，情窦初开之时，赠予青梅竹马的心上人以凤钗为定情信物。

书生要离乡考取功名的前一天，姑娘回赠绣上梅花的手帕，嘱咐书生，五年之后，功成名就之时，一定要重回故地。

书生谨记于心。

五年过去了，他小心翼翼地怀揣着当年的手帕，带着功名，更带着承诺返乡。

不曾想重回故地之时，心上人早已跟随她的家人乔迁，不知去向。

他想起了离别之时，在老家的梅花树下，两人相对无言，只有离愁别绪，如噎胸间。

梅花树还是那棵梅花树，绿窗青天也如故，却已非当时风景了。

二、

他站在梅花树下，自言自语道：“梅花又开了啊” 。

身后传来了一阵阵小孩嬉闹的声音。

他回头看去，两个相仿年龄的男孩女孩站在水池边。

男孩将手中摘下的一枝梅花，插在了女孩头上， “我娘亲说了，我们是定下婚约的。 ”

女孩羞红了脸，赶紧跑开，不料，插在头上的梅花因为剧烈抖动掉到了地上。

她又立马停下，将梅花捡起，再继续向前跑。

书生见了此番此景，不禁嘴角上扬。

笑完之后，心里又下了一场雨。

这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真的像极了他和已经远去的姑娘。

书生的整颗心仿佛冻结了一般，又如打上厚厚一层冰霜的梅花。

他多么希望小男孩不要像他一样，负了眼前这个情投意合的姑娘。

怕只怕他们的感情，又会如打完冰霜，来年春天到来的梅花一样，注定凋谢。

花儿飘落，故人不在，只余空枝残干，显他孤清。

三、

一介书生不死心，他要找到心爱的姑娘，和他当初考取功名的决心一样。

他深知人这一辈子，最遗憾的事情，莫过于爱而不得，只能一辈子相思。

他带着姑娘赠的绣帕，乘着小船远走他乡，追寻心爱之人的身影。

不料，路途中，得知了在他走后的第三年，姑娘在家人的胁迫下，嫁给他人为妻。

听闻这个消息之时，他的心咯噔了一下。

而更让人痛苦的是，被告知心爱的姑娘因为心中只有书生一人，整日郁郁寡欢，最终在忧思抑郁中去世。

书生满是自责，他真怪自己当初一心只有功名利禄。

而心上人却真正做到了“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

什么意思呢。

一个人最初就像满月一样饱满充盈，然而月盈则昃，月亮一天天亏欠。

人的身体也会因思念，像这月轮一样日渐衰弱，逐渐憔悴，失去了生命力。

他的心上人，最终因为他失去了自己的清辉。

四、

书生没有就此折回，继续找寻姑娘所葬之地。

终于，打听到了姑娘被葬在了一座满是梅花树的青山之上，这是姑娘在临终之前对家人嘱托的最后遗愿。

他走到了心爱之人的墓前，跪了良久，直至天黑，方才缓缓下山。

要问他在她的墓前做了什么。

除了随身携带梅花绣帕，他的腰间更是别了一支带流苏的凤钗，这是书生在考取功名的京城省下伙食钱买的。

书生心想，这可比定情信物的那支凤钗好看多了，上面还点缀了一大一小的淡黄色梅花。

有心的人，无论去到那里，心里都会装着喜欢的人。

不过，纵使情深，也奈何缘浅。

这世间有太多的不可控，比如天灾，比如人祸，比如时间不对... ...

而比生离更难过的，是死别的无奈。

书生将新买的凤钗埋在了姑娘的墓前，这梅花凤钗寄满了书生对姑娘的思念之情。

五、

后来，书生终身未娶，隐居故土之下。

生命的发展总是螺旋式的，兜兜转转一个大圈子又回到了原点。

很多东西明明没变，却又好像不一样了。

庭院的梅花树开开落落；梅花绣帕依旧被保存的干净崭新；当年定下娃娃亲的青梅竹马已结为夫妻...

有些人久久未婚，是因为心里装了一个还想等一等的人，而书生却装了一个永远不可能的人。

这世间有些缘分啊，就如同路途中的一帧风景，一旦错过，就不会再有原样的景色了。

最是人间留不住。

什么是留不住的呢？

姣美的容颜，寒冬盛开的梅花；

与青梅竹马之人花前谈心，月下散步的青春；

独自一人考取功名，带着喜讯回乡，想与心上人分享的喜悦...

统统留不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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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完了，我眼角的泪痕也干了。

可能因为知道了自己的时限将至，方才决定彻夜不眠，将隐藏在心中的事拿出来同月亮讲一讲。

待心中所念之事说完，月亮竟也十分默契地消失在夜空中，东方渐渐翻出了一层鱼肚白来。

人类的生命期限和月亮出现的时长一样，也是留不住的。

那什么又是能被留住的呢？

是心中的那束光啊！

窗外微风又生，芦苇帘随风拂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射进了我的房间。

这一夜恍如隔世。

梅花绣帕从我的手里滑落到了地上，我终于可以和青梅竹马的那束光再次重逢了。

音乐：倾尽天下 - 河图

作者：柒公子